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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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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

這裏是地下城,一處塌方便會讓整個城市盡數傾塌,變成廢墟,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邱凜一心找人,顧不上別的,環顧四周,場面混亂,他不再留手,手起刀落,每一下都照著致命處下刀,一個活口不留。

遠處,臺階下方,翻倒的輪椅躺在地上,血跡一路延伸到臺階下的拐角處。

霍永靠在石壁上氣喘籲籲,往日光鮮亮麗的模樣不覆存在,白發淩散,毫無光澤,他雙眼緊閉,緩緩流淌的鮮血填進了臉上的溝壑。

“凜……”

他喘了好幾口氣才擠出這麽一個字,可惜聲音太小,邱凜根本聽不見。

霍永眉頭緊皺,忍著疼痛睜開眼睛,隨即攤開掌心按住眼睛,無聲地張了張嘴,良久才發出一聲僵硬沙啞的音節:“呃……”

邱凜的喊聲遙遙傳來:“霍先生!”

“我在這……”霍永啞聲回答,幾近無聲。

這場動亂是什麽時候爆發的,他一時想不起,總之回過神來,無數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方向。

背叛這種事,有一就有二,001的叛逃是開始,卻不是結束,他決定放過她的時候,便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留活口,把他交給警察。”

霍永坐在輪椅上,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

“都這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死老頭!”那人反手用槍把砸了他一下,這一下不算重,但他老了,一砸就是頭破血流。

他的手蓋在毛毯下,手指一點點移到輪椅的機關處,那是引爆器,一旦按下,此時會場裏所有人都會自爆身亡,引爆器有範圍限制,不會傷到外面的人,卻可以讓眼前的威脅原地消失。

他的眼鏡被那人打到了地上,只好用模糊的視線看向對著他舉槍的下屬,緩緩道:“現在還來得及。”

“死老頭,說什麽呢你?”那人又用槍口頂了他腦門一下,他腦袋後仰,眼神裏多了幾分無奈。

下一秒,霍永抽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拆掉了下屬的手槍,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眉心便被迎面而來的子彈洞穿。

霍永坐在輪椅上,動作利落的射殺了周遭的下屬,察覺到彈夾一空,他驟然用力,空槍準確無誤砸中了不遠處準備開槍的另一個下屬。

他沒有猶豫,直接按下了引爆器的開關,然而機器就像失靈了一樣,所有人皆是一楞,隨即發覺自己竟然毫發無傷,便立馬沖了上來,直接掀翻了他的輪椅。

“果然沒用了!”

“她沒有騙我們!”

霍永摔倒在地,來不及驚訝,只聽墻壁裏隱隱傳來滴滴響聲,常年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他,立刻意識到那是什麽聲音,在爆炸發生的前一秒,心下一橫,縱身撲下了臺階。

偌大的石壁在一聲巨響中炸開無數碎石,霍永離得最近,如果不是躲開得及時,恐怕腦袋都要直接炸碎,他的眼睛在滾下臺階時被迸發的碎石劃傷,耳邊只剩嗡鳴,久久聽不見聲音。

他的雙腿早就廢了,即便被掉落的石塊砸中也絲毫不受影響,他用手撐著身體一點點挪到石壁後面,幾米遠的距離漫長得好像爬了一整夜,如果附近還有炸藥,那他也認了。

因為他實在是太累了。

明明在這種危難關頭最想的應該是活著才對,可他累得連活著都不想了。

他這時候才想明白剛才的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他的下屬們應該早知道引爆器失效的事,所以才會那麽大膽,敢在評級儀式上當眾背叛他。

至於炸藥,多半也是提前埋好的,他聽到的滴滴聲不是爆炸倒計時,而是他自己親手引爆炸藥之後,用來提醒其他人撤離的聲音。

沒錯,炸藥就是他霍永引爆的。

原理大概是……有人背著他,偷偷把他用來控制整個暗河的引爆器修改了程序,一旦他親手按下,就會引爆一定範圍內的炸藥。

這一招走得很妙,他這些年一直跟輪椅作伴,幾乎從不離身,自然不會想到程序會被修改,更不會想到這座地下城的每一個角落原來都已經埋好了等待引爆的炸藥。

他太信任自己了,以至於完全走進了圈套都毫無察覺,也因此落得個如此狼狽的下場。

他就這麽靠著石壁緩了一會,才漸漸聽到了臺階上方傳來的陣陣槍聲,以及……那聲“霍先生”。

“我在這……邱凜,我在這……”他說。

霍永的聲音太小,太輕,有那麽一刻,他自己都感覺聽不清。

他想,要不算了吧。

要不……就到這吧。

他真的沒有那麽想活下去了。

“你給我滾!”

一道怒吼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嚇得霍永渾身一哆嗦,這才反應過來那是父親的聲音。

但父親已經去世多年。

霍永覺得自己一定傷得很重,否則怎麽會聽得那麽清楚,一個死人的聲音。

“從今往後,我沒你這個兒子!!”

霍永扯開唇角,笑了。

多年前的回憶忽然浮現眼前,那時父親還活著,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地下室裏不出門,經常一整天滴水未進,不跟任何人說話。

那時他年紀小,對於父親的研究充滿了好奇,他一直很想知道那間地下室裏到底存放了什麽秘密,能讓人茶飯不思到這種地步。

問母親,一問三不知。

母親只是每天按時按點送飯,其餘時間就是打理家裏,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她很少主動跟誰說話,就算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也依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好像對什麽都不關心。

某天晚上,學堂的教書先生登門拜訪,父親難得出來跟人見面,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於是偷偷溜進地下室,想要看看這裏到底有什麽好東西,結果一進門,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兩腿一熱,尿了。

地下室裏,到處都是鐵籠子,大的、小的、各種形狀的都有,每個籠子裏面放了很多老鼠,地面全是暗紅色的汙漬,整個屋子都散發著一股強烈的腐臭味。

僅僅只有這些還不足以把他嚇成這樣,在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木桌,上面放滿了老鼠攤開的血肉,放眼望去,一片血腥。

他的叫聲引來了父親和先生,兩人出現在他身後,同樣目睹了眼前的場景,他扭頭看父親,看到父親正在盯著先生看,他的視線慢慢往下,看到了父親舉起手裏的針管,在先生回頭的一瞬間,刺進了他的脖子。

接下來的日子,父親每天都讓他到地下室去,看那個被關在籠子裏的先生。

“認識他嗎?”

霍永疑惑,但還是老實回答:“認識。”

父親又問:“你覺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說:“好人。”

父親的臉一下變得陰沈,於是他改口又說:“……壞人?”

父親將一把刀塞進他手裏,沖籠子裏瑟瑟發抖的先生揚了揚下巴:“去,問他自己。”

霍永不想去,但父親看起來實在可怕,只好慢吞吞走到先生面前蹲下,問他是好是壞。

先生原是個高大的男人,如今縮在這麽一個小小的鐵籠裏著實有些憋得慌,霍永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這才聽到先生說:“我是好……”

他的話沒說完,父親便沖上來推開他,搶走了那把刀,劃在先生手臂上,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再說一遍,你是什麽?”

先生抖得更兇了:“我、我是壞人……”

霍永嚇得轉身就跑,第二天又被帶到地下室去,周而覆始,沒完沒了的問,終於有天他受不了了,丟開那把刀,大喊:“你為什麽要把人像老鼠一樣關進籠子裏?!”

父親抓著他來到桌邊,看那些老鼠死屍,說:“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有善惡之分,有些動物天生就會虐殺同類,人也一樣,動物不會隱藏,但人會。”

“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帶你到鎮上看花燈,當時發生了什麽?”

霍永記得。

當時有個逃犯越獄,沿路殺了好多人,還差點害他淹死,幸好父親及時把他救上來,否則他現在早就變成河底的水鬼了。

可霍永不明白父親現在提起這件事是為什麽。

父親牽著他的手,把他重新帶到先生面前,拿出上次那把刀遞過來:“現在,你來問。”

不等霍永接過那把刀,籠子裏的人便突然發了狂,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他拽到鐵護欄上狠狠撞了一下,正當他頭暈目眩,不明所以的時候,父親手裏的刀噗嗤一聲,捅進了先生的胸口。

先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那時就該殺了你才對……”

霍永瞬間瞪大了眼睛,忽地想起眼前這人,其實就是去年把他推下河的逃犯。

父親的聲音依舊回蕩在耳邊。

“霍永,現在你知道了嗎?壞人是不會變好的,只有殺了他們,才能阻止這份惡繼續延續下去。”

是這樣的嗎?

父親,那為什麽當年你沒有親手殺了我?

霍永從回憶裏收神,眼前暗紅一片,視線不清,恍惚間,覺得此刻好像多年前,他被父親趕出家門,血順著額頭往下淌,紅色糊了眼睛,目之所及都是朦朧的畫面。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父親最後望向他的眼神,絕望中帶著悲傷和無奈。

離開了家,他很快加入暗河,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父親口中的天生壞種,所以拼了命爬到首領的位置,了解暗河的過去,直到那時才突然明白父親當年沒有說錯,有的人生來就註定了本性。

而殺戮,就是他們的本性。

正如父親堅持認為他也是其中一個,事實證明,他確實陰差陽錯走上了殺人的路,從此再沒回頭。

明白了這一點,他忽然很想改變這一切,如果殺人是天賦,那他就好好利用這種天賦,把這些利刃用在他們的同類身上,或許這就是他們唯一的價值所在。

霍永深深嘆了口氣,他開始回想這一切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出現了漏洞,是雪利決定離開他,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還是他派人追殺她,搶走了她的女兒?

也許都不是。

也許……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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